下車後，拖著行李從貍小路到旅館
禮拜六的札幌，有著週末的悠閒，路上盡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如果不去管迎面而來的涼風，不去注意地上乾乾淨淨找不到垃圾
幾乎會有錯覺，覺得身在台北而非北海道
但說地上沒有垃圾，嘉銘學長還是很厲害地撿到一張日幣紙鈔
想想上面也沒有寫說主人是誰，交給警察等招領期限過了
我們早回台北了，於是乎學長決定等一下吃宵夜的時候
就把那張鈔票還給日本人...
晚上住的旅館跟自由行機票綁在一起
據說是這趟旅行住得最好的一間，但名字聽起來很像微軟關係企業
叫做Excel Hotel，試算表旅館？
抵達旅館安置妥當，眾人決定外出覓食
搭飛機好像特別容易餓，想想晚餐四五點就吃，到十一點多不餓也很奇怪。
但所謂三個和尚沒水喝，人多難辦事
少林足球裡周星馳帶少林隊去報名比賽，要幫負責人擦鞋
一群人你推我搶，最後連鞋子都玩到不見
我的感覺就是這樣，一堆和尚要挑水，水桶也是芳蹤伈然
我們在深夜的札幌街頭晃過一個又一個的block
這種時間還沒收店的餐廳沒幾個，純樸的北海道嘛
日本當地還沒放暑假，怎麼說都還不是夜不歸營的時刻
人潮眾多的店只有「特殊店家」
很不巧，Excel hotel附近剛好是這些店雲集的街區
才走沒幾步，我的手上已經塞滿了煽客遞來的面紙
照阿曠的說法，這是日本的習慣，只有特種營業場所才會發面紙招攬生意
真是..真是貼心又直接的日本人
但我的胃並沒有因為拿了面紙就得到飽足感
路上不是沒有可以吃的店，只是走到店門口
當我開口問，「要這家嗎？」
想吃的人沈默，不吃的人也沈默
大家想吃跟不想吃的心意只寫在心裡，那到底是要還是不要？
拿不定主意的天秤座帶頭已經很辛苦，大家還給我耍處女
走了老半天，都快繞回飯店了，
還是沒有決定要吃哪家店，沒辦法，回到飯店門口的巷子前
我累了，出發到日本的前一天，我才考完期末考
又在MSN上murmur老半天，沒什麼體力陪大家繼續耗下去
我舉手說我要去吃剛剛路上看到的雞油拉麵
比我更餓的嘉銘迅速投靠，曠學姐嫁雞隨雞當然跟著吃雞油拉麵
其他人還是拿不定主意，那抱歉啦，我們三個人默默地告退
轉身殺向雞油拉麵店。
感覺很奇怪，來札幌不吃當地最有名的味噌拉麵
反而在吃雞油拉麵，那不是名古屋才有的東西嗎？
算了，我們餓了，深夜十二點半有得吃就別太講究。
不過我很想繼續說好奇怪，奇怪的是這家拉麵店
店面很小，大概只能給六個人坐下來吃麵
沒辦法，日本地狹人稠阿
可是他的附設停車場大到可以停五十台車吧？
相比之下，麵店小得很像停車收費亭
讓我有點納悶，到底停車場是給大家停車吃拉麵
還是說，賣拉麵只是停車場管理員兼差的副業？
不知道，不知道，我跟學長已經餓到對這種突兀痲痹
看著一臉書生樣的老闆，在煙霧裊裊的鍋爐間穿梭來去
畫面很神隱少女。
以前就聽過真正的日本拉麵很鹹
等我接過麵，吃了一口，啜了口湯
瞬間了解為什麼吃麵前老闆會給我們杯子跟一大壺冰水
靠腰！這麼鹹！日本人是怎麼活下來的？你們有四個腎嗎？
敝人小弟在下我一向有不浪費食物的好習慣
只要胃沒有爆掉的疑慮，我會把食物通通吃完，吃麵連湯都不會放過
但面對眼前的鹽巴水，呃，雞油拉麵的..湯
忽然覺得我的腎很可憐。
---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老王麵
好像每個地方的定義都不太一樣。
我家的老王麵，專指老家光復路一家麵店的麵
一般的老王麵，說穿了不過就是肉燥麵
但要把麵做到好吃，真的是各憑本事
老家的老王麵，肉燥非常的特殊，據說經過特殊處理發酵過
不僅味道與眾不同，連煮出來的麵湯都偏深色
與平常看到的肉燥麵大相逕庭
小時候一到禮拜天，老爹就會想帶我們去吃老王麵
我則是苦苦掙扎想吃單純的山東早點
不懂為什麼大清早要吃這麼油的食物，又不是客家人..
更何況，老王麵對小孩子來說，太深奧了
該說是大人的味道嗎？天曉得
想想單純的白麵，加上肉燥跟少許的豆芽，連青菜都沒有
一碗麵的價格就輕鬆打死我的蛋餅鹹豆漿
但老爹總吃得開心，甚至可以用失控來形容
有一次我跟他說，「這個....麵鹹得要死，又沒有青菜，會不會營養失調？」
老爹從善如流，起身叫了豆芽跟青菜
沒叫還好，來了我差點暈倒，所有的小菜，就是熱水燙熟
然後淋上老王肉燥醬....
偏偏鍾情老王麵的不只是我爸，連叔叔伯伯們也一樣，我那怕老婆怕得要死的二伯
據說會為了吃老王麵，大清早偷偷從台北開車回新竹，只為了吃碗麵
瘋了，小時候聽到這種事真的只能說他們瘋了
更瘋的是，這幾個平常懶到掉渣的兄弟們，居然還想學怎麼學老王麵
是怎樣？另類的學而優則仕？
而且這件事，從我開始對老王麵有記憶就已經開始了
老王麵的老闆是老爹的童年玩伴，
每次吃完麵付帳，老爹總是會凹老朋友透露一下肉燥的祕方
這等商業機密怎麼可能輕易透露？
老闆也很妙，開了個不可思議的條件
「要我透露祕方可以，你要付我三十萬，保證不能洩漏出去。」
「而且，要開店的話，必須要離這家麵攤方圓十公里開外。」
老爹跟我說這件事，我嘴裡的麵條差點從鼻孔噴出來
我們難道要為了一碗麵，舉家遷出新竹市？
套句我爸當年的口頭禪：
「挖併！」
但老王麵這件事，他展現了驚人的耐性與任性，一凹就是二十年
條件從三十萬變成二十五萬，暴風圈從十公里縮小到六公里
老爹很認真的評估，打算退休之後
白天賣麵，晚上開補習班教數學，趁老年完成他童年的夢想
童年的夢想，恩，居然是賣麵跟教數學
這不禁令我迷惑，我們的政府
到底帶給他們戰後嬰兒潮，什麼樣的童年阿？
其實我爸也有想過自己把祕方試出來
「不過就是肉燥嘛？有什麼難？」
要知道，每個陷入研究瓶頸的科學家，一開始都講過這句話
只是老爹另一句名言是「君子遠刨廚」
所以出手的當然是我娘，我娘有個天分就是只要是吃過的東西
她都可以把食材跟烹調過程猜出個梗概
但老王麵的肉燥實在是個謎
發酵跟處理的過程，我媽的能力再強，總還是差一點點
我跟老姐的舌頭遺傳到我娘，所以實驗也有我們的份
國中時期我吃了無數碗「類老王麵」
每次吃老爹都會興奮地問，「像不像？像不像？」
還好，要是像的話，我的學籍調查表，父親工作欄會很難寫，很難寫。
上了大學，在台北吃到所謂的日本拉麵
樂山娘吧？入口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老王麵
原來「大人的味道」這種東西，愛玩的不只我們台灣新竹人
老爹學麵開店的念頭，終究是個未了的心願
他過世之後，有一次我禁不住好奇，問叔叔伯伯老王麵的事情
那一雙雙瞬間發亮的眼睛，除了再一次確認他們是兄弟
我終於理解，為什麼老闆需要十公里暴風圈來保護自己
這幾個傢伙跟我爹一樣，通通都跟老闆提出學麵開店的要求
要求未果，他們跟老爹不一樣，不是一次一次去嘗試老王麵的做法
而是到處打探老闆的生產線在哪裡，想用打探的方式，問出肉燥的祕方
妙的是還真的讓他們查到，老闆的肉燥工廠在竹北的某處
可惜後繼乏力，沒有繼續問出肉燥的祕方
也幸好沒有，以他們的行動力，要真的問出來，也未必有種開店
與其花再多工夫，只是收藏祕笈不練功，還是讓肉燥祕方繼續藏諸名山的好
---
吃完拉麵，我很心虛的跟老闆說「很好吃」
其實滿肚子都是冰水，拉麵的湯加起來喝不到五口
嘉銘跟學姊吃完之後去便利商店買東西，
我一個人慢慢踱步回到飯店，洗完澡，
穿著浴衣趴在床上就沈沈地睡著了。
---
日本人阿...只能說實在令人費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