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今天才是老爹的三週年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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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請了黑假回家,
剛進門就發現,家裡都是姑姑嬸嬸之類的親戚
為了今天的拜拜,忙進忙出張羅
等忙完,人手一瓶麥汁,窩在客廳,
看老爹喪禮的錄影,老姐結婚的錄影,
或許大家,已經慢慢走出一按下play就開始掉眼淚的情緒
昨晚,這些媽媽桑跟我娘,邊看,居然邊講起老爹的往事
糗事也好,值得炫耀的事情也罷,
老實說,我喜歡這種回憶的基調。
三年很久嗎?我倒覺得有種南柯一夢的感覺,
特別是看著電視螢幕熟悉的影像,
那種想念,無可取代。
清境農場
八月初,當我還在猶豫我的未來
奶奶過世了。
在她過世前兩天,去大伯家看她
我就知道苗頭不對
但卻無法改變任何事情
除了在她清醒的時候,安慰她
跟她說等家裡佛堂蓋好
九月就接她回家裡住
其餘時間,就只能靜靜的坐在她旁邊
牽著她的手,頹喪的靠著牆沈默不語
那段時間我的心變得有些無神
甚至有些憤怒,
我不懂,為什麼上帝要開我這麼大的玩笑:
"讓我所愛的人,總是想念而不得見?"
當我試著要抓住我身邊所在乎的人
到最後只是不斷的造成彼此的傷害?
我只是單純的想留下片刻的美好
但美好的事物卻在我面前加速流逝
小時候總希望自己不要長大
希望把眼前的幸福定格,直到永遠
這樣的希望在老爹,奶奶接連過世的時候
顯得格外的諷刺與奢侈
老爹的過世,讓我希望可以投入醫學工作,扭轉一些人的命運
但奶奶的過世,非關醫學,而是人壽已至,是無奈
也是我所無法預知的必然
這不是我去當個醫生,或多作些什麼就能夠挽回遺憾
但我累了,只想逃
那幾天,原本跟朋友說好要去清境農場
奶奶過世,我就取消了
但後來還是跟去,因為我想要躲得遠遠的
暫時忘記一切
美其名要上去念committee paper
但三天只念了一篇HBV的perspective
其他時機,我都在玩耍,想藉著放鬆,來忘記這所有的事情
再不然就是一個人的時候,把椅子或棉被拉到窗邊
靜靜的發呆,什麼都不想
第三天回新竹的時候
朋友都睡了,我一個人開著車,下山,上高速公路回新竹
突然有種感觸:
不管我怎麼逃,怎麼不願意面對我所不想的遺憾
發生的一切還是在那裡
人生並不會因此而重來
我一直希望自己像個不沾鍋,不會對不起身邊的任何一個人
寧願人負我,不願我負人
但我不是聖人,事實上我還是個很自私的人
在彼此的互動之間,要不傷害到別人,要不令別人傷心
要不令我自己難過,其實有點強人所難
生活不可能永遠風平浪靜,人生不會沒有困難
不管我怎麼想逃,遲早,我還是要回來。
奶奶的喪禮結束之後
老媽把一筆股票交給我來管理
是老爹留給我出國唸書用的
他生前就跟我提過這筆錢,我也知道
只是當它們真的出現在自己面前
我顯得格外的躊躇
那幾天,在重估股票現值
轉換成其他家我認為還穩定的公司股票
重新丟回去放的過程
我一直在想,老爹是花了多少心血在幫我張羅這些事情
如果他知道我可能不會出國,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我想要留在台灣,很大一部份是想照顧家裡
某種程度上,是想彌補老爹過世
他所無法達成的遺憾
但老爹幫我留的這筆錢
除了幫我圓夢,也是在彌補當年他沒有錢出國唸書
所留下的遺憾
我一直在想,當我們彼此
在幫對方完成未竟的理想時
真正的幸福在哪裡?
還是說,當我不出國,創造了新的遺憾
這樣的負擔,又會轉嫁到我的兒子身上,繼續傳承下去?
我不想辜負老爹,但另一方面
我慢慢相信,在這些遺憾當中
是可能讓理想有機會找到自己的位置
每次回家,看到老媽跟老姐
忙進忙出照顧陳小葳
我就會感到很幸福,也很欣慰
至少她們的生活有了新的重心
陳小葳的出生,某種程度上彌補了老媽的寂寞
我不知道是不是上帝有他自己的安排
但看著新竹的生活重新回到軌道上
老實說,我開始感到輕鬆。
當她們跟我說我就放心出去的時候
我才比較釋懷,認真的考慮要不要重新去構築出國的夢。
九月初,阿美開國中同學會,那天不知道哪裡來的堅持
我從台北趕回去,在車上,我拿起背包裡的侯文詠"我的天才夢"
裡面的一長段話,讓我突然對於過去一年,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事情
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這些逼著我不快樂的許多關心,恐怕也只是每個人扮演著不同角色不同立場時無可
抑遏的心情吧?那些心情,何嘗不也承擔著各自的焦慮與煎熬呢?
年輕的時候,我們和很多人,很多事,有很多的糾葛。那時候我們有很多不自覺,
不得已,覺得別人辜負了,或者是對不起自己。漸漸長大,看事情的立場變了,我們
發覺原來每個生命都得為自己找出口。這裡面有種無可抑遏的自私與必然,遠超過我
們對人與人之間關係的期望。很多時候,讓我們覺得挫折的不過只是我們的預期,不
是真正的對與錯。
因此,恨一個人的時候,就算咬牙切齒,深仇大恨,不共戴天又如何呢?一種關係一
但成立了,不慣是愛或被愛,恨與被恨,是好是壞,其實都是相互依賴的兩端。當一
端承受著力量時,另一端必然也相應地負擔承受。因此,當我們一天辛苦地恨著,怨
著,我們自己也就一天承擔著,被那個怨恨束縛著。隨著年紀的漸長,過去生命中大
部分的情仇糾葛,其實已經不能再造成任何傷害了。是我們繼續用力掙扎,耗費能量
反抗著,埋怨著,疏離著,逃避著....把自己跟這些緊緊綑綁。
我們得和自己和解。每一次我們原諒了自己,也就原諒了別人。
或許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只是一種歡喜在一起的感覺吧。正是因為生命都得為自己找
出路,因此,我們沒辦法要別人走我們期望的路,更不可能分擔或者是替別人活著。
侯文詠 我的天才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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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老爹過世一週年
雖然習俗上是過農曆,上個禮拜天(17號)
就辦完了,但對我來說
每年的10月28號下午兩點
在我心中,象徵著永遠追趕不上的距離
過去的一年真的讓我學到很多東西
不管是學業上,實驗上,感情上,生活上
在這些互動當中,有好有壞
特別是對那些因我而產生困擾的人
藉著這樣的機會,除了可以讓我表達歉意
也希望這樣的事情可以不再發生。
原本只是老爹生日時的小文章
寫著寫著就寫成了奶奶的裹腳布
這代表著我心情比較深沈的一面
或許跟大家平常看到的我大不相同
但,這就是我。
妻賢子孝
暑假一開始,從日本回來之後
碩二的題目大致底定
同時,我也決定我要重考
沒有什麼特殊的緣故,加速了我的決定
只是單純的把當時考量的事情列出來
重考最符合當時的需要
畢竟當醫生進可攻退可守
可以作研究,也可以兼顧收入
而且我還可以照顧家裡
比起帶有太多不確定性的出國唸書
重考似乎是比較保險的選擇
更重要的是,出國會讓我害怕寂寞
雖然我已經習慣孤單,習慣獨來獨往
那是因為我深知有個家在背後支持我
但離家千萬里,那樣的距離讓我感到恐懼
寂寞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不管是自己寂寞,還是讓別人感到寂寞
而且比起我自己,我更擔心我娘
如果我出國唸書,她要怎麼照顧自己?
於是,一向敢衝趕闖的我
某種程度上,選擇了最保守的決定。
隨之而來的問題是,要怎麼準備考試?
我並不排斥當兵,只是醫學院念七年,再當兵
青春都不青春了,等到畢業,我都老得一塌糊塗
然而,在兵役體位的觀點上,我身強體壯
要找到可以免疫的理由,幾乎是不可能
直到猴子破冬,大家去唱歌,他給了我一個點子
"減肥"
我的身高170,體重一直在53-55打轉
因為我是69年次,替代役體位只要服12天的國民兵
替代役體位的最輕重量是47.6公斤
跟我的體重相去不遠,暑假感冒一個禮拜
不知道是因為飲食還是病毒的strain很特別
幾天之內,我的體重就急遽下降到50公斤
47.6對我來說,真的不是個遙遠的數字
這讓我開始認真盤算起"逃兵"的可能性
只是,另外一個問題隨之而來
如果順利免疫,是不是意味著,我碩二要邊作實驗邊補習?
可以的話,我真的很想,不然碩士班畢業才重考
還是硬生生浪費了一年,但兩件事一起作,讓我感到非常的惶恐
我很在乎的事情,都會很謹慎的規劃,執行
要不是先幫自己留好後路
再不然就是拉高層次來處理事情
我是個沒有安全感的人,所以習慣作到完美,讓自己安心。
但,我也很清楚,我是那種一次只能做好一件事的人
同時去做好幾件事情,我會亂掉
因此,要不要減重逃兵?要不要同時作實驗,重考?
成了暑假一開始,我面對的課題
但不論如何,我的實驗步調就緩了下來
subject GRE也沒有在準備
感覺得出既然要重考,我的心似乎就沒有辦法留在實驗室裡
那種感覺真的很糟糕。
作實驗需要投注熱情,才會有動力去實踐你的想法
才有創意去贏造你的想像
沒有熱情,就沒有動力更沒有想法
實驗室不是辦公室,像遊魂一樣在實驗室飄來飄去的感覺
讓我感到很厭惡,不過我很清楚
當我決定選擇要重考的時候,潛意識就會開始調整我的生活重心跟步調。
那段時間,有機會我也會問問別人的意見
這時候才轉醫好不好?
特別是已經待在那個圈子裡的人
好比老魚跟教會的允文姐
但他們都不是那麼支持我走
畢竟醫生有醫生自己的壓力跟煩惱
還有在執業與研究之外的人事傾輒
在台灣想作研究,得待在大型的教學醫院
但要待在大型教學醫院,現在醫生生產過剩
想混進去,有本事之外,要有靠山有人脈要玩派系
在許許多多的交際應酬,經營人際關係之間
還要門診,要臨床,那樣的壓力
有多少時間可以留給研究,有多少時間可以好好思考?
他們那樣說的時候,我立刻想到PJ
PJ是我考進研究所的時候,第一個想找的老師
但他先收了兩個推甄的學生,沒有空間可以收留我。
PJ從台大醫學系畢業之後,去U. Penn念Ph.D
待在Fox Chase Cancer Center作了幾年研究
然後才回台灣
回台灣之後,因為當時老闆的要求
他同時作研究跟當臨床醫師
搞到後來,壓力過大而胃潰瘍
進研究所之後,打過幾次照面
上了他的課之後,可以體會出這真的是個天才
甚至天才到,我們這些常人無法理解
記得碩一分子生物學下課之後,我回頭跟小黃講
"你們老闆是打算解螺絲帽的genome嗎?"
從此替他博得火星人的稱號
但每次看到PJ,我都會覺得他是個陀螺
不停的轉轉轉,在門診在實驗室在病房在會議室之間轉轉轉
他的生活超級充實,兼顧實驗兼顧臨床
但他忙碌到,幾乎沒有時間跟任何人講上三句話
我真的很好奇,他有沒有給自己留下休息的時間與空間?
在國外,醫生很少會同時走臨床跟研究
在醫學院畢業,進入臨床訓練前
就一定要作一個抉擇
王姐暑假也提醒了我,不可能貪心到兩邊都要抓
那會把自己累死
我不會想成為PJ,即使研究作得再好
如果沒有把時間留給自己,留給家人
沒有讓腦袋有放鬆的時刻,沒有讓心情有舒展的空間
相對於終日無所事事等死
那樣的生活彷彿是過去的老爹,是在"趕死"
我想要多留點時間給我自己
多留點時間給家人,跟我所愛的人
我一直記得大四最後一堂國文課
劉少雄把東西上完,合上課本
話題一轉,忽然跟我們談起他的生活態度
我一直很喜歡他的課,他看人生的角度很感性
但在那堂課裡,讓我最訝異的是
他重視家庭生活的程度。
我很難想像,學術地位高到成為一流學府教授的人
要他在事業跟家庭之間作抉擇的時候
即使還年輕,即使還有衝刺跟成長的空間
他依然選擇留在家裡,多陪陪小孩,陪陪家人
一開始我覺得這聽起來有點娘
但後來當溫世仁過世,看他的小檔案
我很驚訝的發現,溫一生最心滿意足的事情是
"妻賢子孝"
一個人生充滿傳奇,事業有成孚眾望的人
最在意的不是賺了多少錢
圓了多少夢,而是妻賢子孝
我不想去追究他有沒有小老婆這種八卦
但當時我很訝異,為什麼他們把家庭看得這麼重?
當老爹過世,我才曉得
值得訝異的不是他們,而是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在老爹過世之後,我花了很多時間去回憶我們生活的點滴
才慢慢體悟到,他花了很多心血在經營這個家庭
或許大家不是天天窩在一起
卻總能像朋友一樣,促膝常談,聊聊工作上,課業上的心路歷程
老爹很努力讓家庭的關係,不只是拿來睡覺的房子
彼此之間的維繫不單單因為負擔跟責任,權利與義務
有時候看到某些家庭的關係,似乎只是印鈔機跟燒錢機器
我才開始懂得珍惜,父親所努力付出的一切。
我不太習慣留太多時間在家裡
就像我從小就不愛跟家族一起旅行
畢竟共同生活久了,會煩,而且話題繞來繞去會膩
但不管怎麼跑,我很確信,我的心一直惦記著家人
就像去日本旅行的時候,鄺媽所說的那句話
"出外旅行之所以令人感到愉快,是因為你知道你還有個家可以回。"
所以,當我開始思考一旦念醫學系
可以有多少時間留在家裡,陪陪家人
我的決定又開始動搖了
畢竟當醫生勢必要犧牲許多的時間
如果要作研究,恐怕連個人空閒都顯得奢侈
我適合這樣的工作嗎?
剛開始想這個問題的時候
我總會安慰自己,如果沒機會作研究
就當個小醫師就好啦,這樣要時間有時間,要錢有錢
但,真的是這樣嗎?
我知道我是個好勝心很強的人
當挑戰在那裡,我就會奮不顧身的往前衝
如果真的淪落到變成小醫師,我想我會很沮喪吧?
只是,如果選擇了這麼忙碌的工作
當初想要照顧家裡的理由
是不是就沒有辦法達成?
想要順便作研究,也變成很奢侈的夢想?
就像古巴漁夫的故事
我要選擇的是悠閒的釣魚
還是賣魚買船賣船買屋賣屋開公司
然後才來度假,悠閒的釣魚?
回頭想想,念了六年的biology
我覺得我在這行走得還蠻愉快的
需要去作改變,然後七年之後再重新拿起pipetman
回到研究工作上?
我是不是在繞遠路?
現在的我,是個讓女人看不到幸福的男人
後事辦完之後,回到台北
我的心情恢復得出奇得快
也是拜她之賜吧,每天忙完白天的事情
就只期待晚上可以跟她聊一聊
分享心情,即使老爹過世不到一個月
有時候心情卻快樂到連我都不好意思
為了把握那短短的時間,禮拜天晚上回台北時
北二高也被我當成賽車場來用
那時候其實很猶豫
對她的好感是真的喜歡,還是依賴?
喜歡一個人很簡單,但要愛一個人
責任,承諾,付出,一樣都不可少
但當時什麼都不想管
只想抓住身邊,每一個我所在乎的人
於是衝動地闖越彼此保留的模糊地帶
打開了潘朵拉的盒子...
那個代價很巨大
誤會,衝突,跟許許多多的波折,從年底延續到寒假
或許始料未及,但一切由我開始
很多誤解也是因為我而產生,道歉並沒有辦法解決什麼事情
畢竟傷害已經在那裡
真的不曾想過事情會這麼複雜,這讓我感到疲憊
在關係淡了的那段時間
我重新思考究竟要的是什麼?真的是把她當成情人?
還是只是需要一個無話不說的朋友?
我試著去釐清這之間的界線,也想要求自己去遵守
但是,當她重新給我機會的時候
那條界線還是沒有維持太久
雖然跟之前相比,我已經比較謹慎
但依然誤解了她所給我的許多訊息
心裡想要抓住身邊所愛的念頭
還是如影隨形
我又再度跨越了那條線...
那幾天我很焦慮,剛上完薛博仁的課
要不要重考醫學院,讓我拿不定主意
跟她通電話的時候,一直想著小學老師的那句玩笑話
"你的匈奴在哪裡?"
是阿,我的匈奴在哪裡?
究竟是要出國,還是要重考?
心中盤旋著這個問題,讓我面對她
一如過去面對其他的情感般,只想逃避,想要躲得遠遠地
因為不管我選擇哪條路
我都沒有資格,也沒有時間對她做到付出,承諾與責任
有什麼資格說我要愛她呢?
但發自內心裡的那個聲音,又讓我不願意放棄追求
矛盾跟掙扎的內耗,常常讓我覺得很茫然
為了幫她找凱米歇爾的小熊三部曲
我翹了禮拜二的課,花了一下午
跑遍南區所有的書店,只因為"明天你還愛我嗎?"很難買
然而,買到的時候,我卻愣住了
三部曲的最後一本,書名是"別讓我一個人"
一語道破我所擔憂的事情,即使她因為買到書而感到開心
我卻沈默不語,顧左右而言他
當我不知道,我的未來在哪裡的時候
面對她,真的讓我感到很害怕
我一直留著那一本書,不敢送
那樣的舉動,反應著我始終缺乏勇氣
在追與不追,重考與否之間
明快的作出決定,去面對。
我可以為了擔心她心情不好,一天之內新竹宜蘭開車來回
可以為了幫她弄一份統計報告
花一整個週末學我不曾碰過的SPSS
但,真的要面對她的時候,我還是選擇逃避
或許我可以很用心,卻不敢放心,不敢真的放下我的心。
很多事情,其實真的很簡單
生命會幫自己找到出路
但當你偏執地認為,內心所希望的那條路是最適合的
最後只是困住你自己。
我不是感覺不出來她的想法是什麼
但我一直希望可以多作些什麼來改變
即令我知道這樣的強求,倒頭來只會讓我感到害怕
很多事我不是沒有感覺,也不是猜不出來
然而,當彼此的心,距離越來越遠
我變得越來越不坦率,越來越不真誠
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情緒,也不知道彼此之間的信任在哪裡
我不是沒有情緒,也不是不曾表達過
但最後總是會被內心的罪疚感所淹沒
有時候真的很累,下意識地會想找個人吐苦水,講自己的感受
諷刺的是,這時候才會發現
我最想找的人,已經被我自己推得遠遠地
如果這一切都沒發生過,該有多好?
當我內心發出這樣的呼喊,我知道我想逃,逃得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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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兩天電腦重灌,PDA要重新設定
我把存在裡面的檔案傳出來
大部分都是去日本旅行時,所寫的文章
裡面有一篇讓我感觸很深,特別是最後一段
不管是那個幸運兒,得到她的芳心
我得說,她真的是個很特別的女孩
她的存在,讓美麗大方親切可愛迷人這些形容詞
得到留存在人類文明裡的理由
這個聰明,反應快又慧黠的小女孩,曾經在我最難過的時刻,陪伴我走過
即使她或許未曾發現,自己曾這麼深刻的打動一個人的心
雖然她的脾氣未必很好,但我多麼希望你可以體諒
這是個謹慎小心,龜毛又怕受傷害的小女孩,難免會有的小小壞習慣
因為她信任你,才會對你任性。
當她在跟你嗯嗯阿阿的時候,能不計較就別太計較
畢竟,斤斤計較的阿Q式勝利不代表著情感生活順利
有些事情能裝傻就裝傻,畢竟我相信你也跟我一樣
也都認真的希望她可以得到最好的,她開心就好
很多時候,她可以一個人活得很好,但千萬不要落下她
畢竟她是個容易焦慮的人,需要有人聽她說話
這絕對不是一件苦差事,相反的,我很難發現這世界上
有什麼比聽她說話更有趣的了。
我想你應該也知道,這個活潑的小女孩
是多麼喜歡跳舞,雖然我迷戀著她跳摩登舞,holding時的優雅
她自己似乎比較喜歡拉丁的奔放熱情
縱使不管我怎麼看,都覺得她的拉丁很像韻律體操
但看她在舞台上,把舞伴當彩球或呼拉圈來耍
也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只是,我深深希望
你可以謹記在心,小女孩的大腿有拉傷
能夠三不五時幫忙盯著,不然她會沒頭沒腦的跳到抽筋為止。
當然,我想你應該比我體會更深
吃東西跟四處玩耍是她重要的生活樂趣
很希望你可以記得她的許許多多的習慣
記得她愛吃肉,記得她愛喝杏仁茶,記得她不吃蔥蔥蒜蒜
但牛肉大餅跟北京烤鴨絕對是例外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記得,也可以看到許多我無緣得見的事情
希望你可以記得住,這樣,即使我嫉妒,也還有一點點開心的理由。
Jun 25 東京池袋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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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其實我忽然想到兩本我很愛的繪本
Nicolas Allan的"Heaven",跟Eugene O'Neil的"一隻狗的遺囑"
或許前一天在旭川機場的事情
才會寫下這段,語氣好像Dill或伯萊明的話
字裡行間看得出有些一廂情願吧?但當時的心情
其實是對於這段關係感到無能為力
在去年底,很多事情不是那麼確定的時候
當心情還沒有沈澱下來的時候
我作了很衝動很盲目的事情
想抓住身邊所愛的人,但選擇的方式
倒頭來卻還是傷害了他們
有一次跟老爹聊出國的事情
他又在murmur我該找個對象之類的
在耍寶吧?我沉下臉,回頭看著他
"爹,孩兒現在是個讓女人看不到幸福的男人阿!"
現在看起來,這句話還蠻貼切的
不只是因為對於未來的茫然
還有因著自私而造成彼此傷害的愚蠢。
那就是依賴吧?
她是個很特別的小女孩
聰明,可愛,慧黠
有些任性,卻很有自己的想法
剛開始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
只因為認識的原因很有趣
遇到她,心情總是非常好
而她也總是有辦法,把我逗得非常開心
能和我聊得來的朋友很多
但能讓我發自心裡感到愉悅的,少之又少
現在回憶起來,我很難想像,如果沒有她
在大四畢業前後,到父親過世的那段時間
我能不能保持這麼開朗而積極的心情與態度
認識久了,開始有感覺,而且是很有感覺
只是當時我很清楚
以她的個性,雖然需要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但絕不是那種可以一個人過得很好的人
我並不想只因為聊得來,就披白袍準備當薛平貴
之所以能夠無話不聊,能夠毫無壓力
在於為彼此保留了相當的空間
有些事情毋須點破,偶而幹些無聊卻刺激的勾當很有趣
但維持某種程度上微妙平衡,卻是維持彼此信任的關鍵
畢竟,我只有兩年的碩士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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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樣的想法
在老爹過世之後,很快就產生變化
那天是十月28號,禮拜二
隔天在西華飯店,要舉辦SARS的國際會議
正打算晚上回新竹拿西裝
但下午免疫上到一半
忽然瞄到背包閃著藍色的螢光
拿出震動的手機,看到姊夫來電
心中閃過一絲不安
接過電話,背景是老媽的哭聲
我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一瞬間,幸福被撕裂的感覺,從腳底開始,蔓延到全身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爬出101教室
也不知道我怎麼從提款機領出錢
從醫學院叫計程車回家,甚至到了新竹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鼓起勇氣
走進社區,走進家裡,走進我父親過世的房間
那幾天,我的情緒像是緊繃的帆
除了隔天清晨,父親入殮時情緒崩潰
在家人跟親戚面前,我幾乎不掉淚
我不想讓母親跟姊姊,看到我無助的一面
因為他們更需要我。
但一個人獨處時,不到30秒我的臉就都是淚水
辦後事,家裡大小事情都得打點
老媽希望我還是去上課
只好台北新竹兩頭跑,我知道我應該很累
但除了難過,我感覺不到其他的情緒,就像是麻痺。
直到幾天之後,某個傍晚回新竹,娘來接我
半路上手機響,是她打來的
短短的,除了緊張,沒有幾句話
但掛上電話,我卻有種重返地球表面的踏實感
那就是依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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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蕃
但是,缺乏感情上的寄託
那樣的失落並未持續很久
升大四的暑假,考完GRE
進國衛院當第二年的summer
實驗室的生活很忙碌,很疲憊
但我越來越篤定,自己適合走上研究這條路
掐指一算,隔年畢業就要當兵
當完兵準備出國,時間並不充裕
讓我對交女朋友這件事,顯得很猶豫
不單單是隨緣,老實說甚至有些排斥
我知道我的生活很孤單,但並不寂寞
大部分的時間我過得很充實
如果一腳踏進感情世界
我反倒會有罪該萬死的歉疚感
即將要當兵,要出國的人,交女朋友?
是要甄選現代王寶釧嗎?
老爹每次都會跟我說
"那就結結婚帶出國阿!"
說得很簡單
難道我的另一半,就不能有自己的理想?
我並不想要兩個人出國
心情像是蘇武牧羊外加昭君出塞
有幾次老爹跟我提這件事
剛好中醫來家裡替他看診,針灸
我在旁邊,免不了也得扎個幾針
父子倆動彈不得,嘴巴卻還是不安分地來來去去..
"討個老婆帶出國!我出錢!"
"你有錢!那自己去娶村姑!"
---
"或許我們都太年輕了,才會興致勃勃地說著:
『加油喔』,『要努力喔』,或者是什麼『我喜歡你』,
『我們會支持你的』,『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這樣無法承擔的話吧。
我一直以為長大就是累積與擁有,從來沒有想過,
真純的話語,或者天真的笑容...那些我們即將失去的一切,
像屍體一般地在時間的洪流裡載浮載沈著,從我眼前漂過,再也不回來了。"
侯文詠 "危險心靈"
大四開學,身邊有些朋友遇到感情上的問題
我不想去回憶那些細節
只是身為一個旁觀者,我很寒心。
為什麼我們這個世代,"永遠"的保存期限越來越短
愛情的承諾越來越不值得信任,搞得大家都不相信彼此承諾的永遠
甚至選擇在被愛情傷害之前,先背叛愛情,好像先跑先贏
我一直希望,可以在自己的愛情世界裡
保有那份純真,不必為了愛情而愛情,為了逃避寂寞而放縱自己
但在那段時間,這個願望似乎只有迪士尼可以幫你實現
所以在感情上的態度
我變得越來越疏懶,疏懶到某種不可思議的境界
只是,當寒假老爹生病住院
我心中最重要的支柱忽然倒下
毋須細想,我知道我得挺身而出
好讓父親感到安心
但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那麼深刻的孤寂
不管是肝臟移植評估結果公布,那個充滿挫折的夜
還是準備考研究所時,每天的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我深深體會到有一個情感上的慰藉
是多麼的可貴,但因為寂寞而愛情,實在是盲目而可悲
我很慶幸我還是一個人走了過來。
但,她就在這個時候走進了我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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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在哪裡?
印象中是小學五年級
有陣子,班上同學對於班長
是不是喜歡某個女同學,準備納妃
非常地感興趣
特別我那幾個哥兒們
從早到晚纏著不放
"說!你是不是喜歡XXX?"
問煩了,有天早自習寫作業寫到一半
坐我旁邊的胡大頭,又問了相同的問題
我把他的作業簿搶來
寫了八個大字丟回去:
"匈奴未滅,何以家為?"
遺憾的是,接到作業簿的不是別人,是班導...
她看看上頭的字,看看我,撲哧一聲開始狂笑
笑到後來,連身子都站不穩
五六十歲的老奶奶,笑得花枝亂顫吱喳亂叫
實在很醜,但被取笑的是我
感覺更是說不出地詭異
等她笑完了,把作業簿還給胡大頭
拍拍我的肩膀:
"我說海德堡阿,你的匈奴在哪裡?"
---
大學談過一場很糟糕的戀愛
嚴格點說,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
雖然大部分的事情都在大一發生
但後續一些小插曲
直到大三下學期,整段關係才算結束
很多人以為我一直走不出那個陰影
或許吧,有時候想到過去的記憶
感覺的確很不好
但我還沒有脆弱到如此不堪一擊
該說的是,那段經歷讓我體認到
自己個性上的一些特質
我並不習慣被約束
自由自在獨來獨往,甚至必要性的孤僻
是我所習慣的生活方式
習慣不是不能改變,只是我的道德感很重
如果真的要有另一半,我會試著
盡其所能地照顧到無微不至
既然要分享感情生活,要就要做到最好,最體貼
當然,某種程度上,我就得犧牲我自己的生活
必須適度的去作妥協,甚至是犧牲
大二剛走出那件感情挫折後
我開始眷戀一個人的自由
並不是沒有機會告別單身
只是當機會出現在眼前
我總會不由自主的放手,逃避
記得那時候Lab的一個學姐
看到我總會說
"妳到底交到女朋友了沒?跟你說你一定要踏出那一步阿!"
我不是不懂
只是我還不想去擔負照顧另一個人的責任
而且,不得不承認
在處理情感上,我是比較纖細敏感而多慮的
感情遇到困難,挫折的時候
帶給我的壓力很難為外人道也
我不是不知道自己想很多
但更多時候,我寧願多做多想
即使增加我的負擔
倘若因而不傷害到我所愛的人
那一切都值得
或許,在感情這件事情上
我是比較傾向寧願人負我,不願我負人
倒不是什麼高尚的道德情操,自我奉獻
只是單純的害怕別人因為我而傷心。
---
我不急著交女朋友
老爹看在眼裡,其實很急
但我就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態度
讓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甚至一度以為,他的寶貝兒子會不會是個Gay?
大三下學期,左腳骨折右腳手術
每天只能窩在宿舍念GRE摸書上網
日子過得很不方便,忽然羨慕起有女朋友的同學
只是掐指一數,身邊的好女孩幾乎都有對象了
就像H2的比呂,遲來的思春期
讓我頓時發現,似乎錯過了很多值得嘗試的事情
"死亡並不令人感到恐懼,只是這樣的結果讓我內心充滿遺憾。"
我一直很難釋懷
沒有辦法捐肝給老爹這件事
明明身體健康,身高體重符合
沒有B型肝炎也沒有任何疾病
但因為血管過於複雜
醫生不敢開就是不敢開
移植評估結果宣布的那天,父親臉上滿是落寞
我一直記得,晚上主治醫生巡房後,所流下的淚水
他不是一個怯懦的人,只是這麼年輕離開他所依戀的一切
心中總有太多的不捨和未盡的理想
我常常在想,如果那時候我可以捐給他
今天會是什麼光景
如果那時候醫生願意賭一睹
今天又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但不論怎麼想,老爹都不在了
只留下無法抹滅的遺憾
前幾天在看白色巨塔
有一幕,財前去找里見幫他診斷胃癌,聽到結果,他慢慢地地說
"死亡並不令人感到恐懼,只是這樣的結果讓我內心充滿遺憾。"
跟移植評估過後
老爹為了安慰像是鬥敗公雞的我而說出的話,如出一轍
那幅場景,讓我對著電視機,情不自禁地掉下淚來
就是錯過捐肝機會的挫折感
讓我不想放掉,任何關心我所愛的人的機會
因著這樣的想法
我開始猶豫,到底要不要繼續念下去?
老實說,我很喜歡我現在在學的微生物
但如果要深造,勢必要出國
以前老爹還在,他全力支持,甚至希望我出去就不要再回台灣
雖然他對政府一直心懷感念
畢竟沒有過去幾十年的教育政策
他絕對沒有機會,從窮人家的小孩子
搖身一變,成為公務機關的一級主管
小時候他會一直提醒我,政府培育一個人才
要花費高昂的投資跟金錢
想成為菁英,長大也要懂得回饋這個社會跟國家
只是,這幾年的亂象,讓他只想求我明哲保身
而且,說這話時,他總是會跟我說
"你就出去,不用擔心我跟你娘,我們自己知道怎麼照顧自己
你只要幫我準備好機票,讓我們去找你度度假,幫你帶小孩就好。"
如今,他已經不在了,只剩我媽
我開始擔心她一個人能不能好好照顧自己
過去老爹雖然是ptt俱樂部的會員
但"老媽的心靈支柱"這個角色他扮演得很好
我不知道現在要怎麼去填補這樣的空缺
如何使娘的內心感到平靜
我很瞭解,對老爹而言,最讓他牽掛的,除了奶奶
就是老姐跟娘
我真的不想讓他再次失望一次。
薛博仁的課
老爹從小就想當醫生
但因為以前家裡的狀況不好
沒錢念高中只能選擇五專,讓他連挑戰的機會都沒有
克紹箕裘,所以他還蠻期待我可以完成他的夢想
甚至說出,如果我去念醫科
他就去護校進修,等我診所開幕當護士的瘋言瘋語
基於保護下一代的理念,我斷然拒絕..
並不是我不喜歡這個職業
有錢賺,有地位有名望
大學聯考分數也可以任我揮霍
只是,我一直覺得我沒有耐性
當面對治不好的病人
也沒有繼續奮戰下去的勇氣
高中剛畢業,總是充滿夢想
對於剛要起飛的生物科技,心中滿是憧憬
我真的很想抓住理想的尾巴
趁還可以實現的時候,衝衝看
後來聽娘說,填志願卡的那幾天
老爹幾乎天天失眠,他很擔心我的未來。
直到在師大生物當教授的舅公
給了我肯定的答案
"去念台大動物系。"
有了長輩打包票,才塵埃落定。
但老爹生病的那段時間
給我很深的體悟,雖然手上在念的東西
可以對於醫學的發展有貢獻
卻很遙不可及
對於病人最重要的幫助,還是臨床醫師的診斷跟經驗
病人不會因為我的實驗有結果
就可以立即受惠,相反的
漫長的應用研發,對於像老爹這樣的病
緩不濟急,在加護病房時,那種無能為力的焦慮
讓我開始懷疑我念的東西的價值在哪裡
甚至後悔當年沒有走上醫生這條路
下學期剛開學,有一天上高微,照例拿著豆漿三明治
跟小黃小小黃在教室最後一排"貼壁"
來上課的是個醫師,叫做薛博仁
他上什麼我忘了,老實說,誰上什麼我一向不太關心
但他對於他在做的東西
那種對於研究的熱情,我在醫生的身上很少看到
於是開始豎起耳朵聽他在講什麼。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念後醫出身的
台大醫技畢業,當完兵回來考上台大的後醫
當然,那時候台大還有學士後醫學系
他就這麼一路走上來,邊做研究邊臨床
那天下課,他的經歷讓我萌生念頭
"我是不是也可以像薛博仁一樣,生涯大轉彎?"
唸完研究所,當完兵再回頭念醫科
我不想念鳥鳥的後醫,得能選要念6-7年的大學醫學系
這樣算起來,要31-32歲才開始當R
大二的時候,系上有學長幹過這件事
那時候光是想到他要七老八老當住院醫師
給病人跟護士摧殘,就覺得很可憐
但三年之後,現在我也想做相同的決定...
我一直很不想放掉做研究這件事
當醫生或許不能全時做研究,但當興趣似乎也還不賴
而且縱使研究作不好
還有臨床看病人這件事當作正職,不會餓死全家
再怎麼說,醫生的收入的確很不錯
而且,我可以留在台灣,照顧家裡。
只是,如果要當醫生,要花時間重考
我還有白花花的青春可以揮霍嗎?
比同學晚了幾乎十年入社會
我可以忍耐得住那樣的焦急嗎?
如果要念到三十歲,我不好意思跟家裡伸手要錢
那該如何邊唸書邊賺錢?甚至,繼續在實驗室作研究?
最最重要的,我捨得放棄出國唸書的機會嗎?
我覺得大家都把出國留學浪漫化
異鄉人子,人不親土不親
語言不通飲食迥異,要在那樣的環境唸書,拿學位
很辛苦,很孤單,很容易感到挫折。
但是,可以追求更高深的知識,作學問的態度,跟看實驗的眼光
可以跟來自世界各國的菁英一較高下
即使要把自己的潛力逼到退無可退
想到可以出國,我還是會激動到全身發抖
只是,如果要放棄現在這條路
我這輩子可能再也沒有機會出去。
究竟,我要為了抓住身邊所愛的人
留在台灣唸書,當醫生
還是抓住自己的夢想
追求深造,出國的機會
我試著想找出答案,想簡化問題
讓一切變得顯而易決,但這道選擇題的出現
我的思緒像圓週率的數字,蔓延永無止境。
今天,十月七號,老爹生日
跟最近的作息一樣,在實驗室忙到十點多
收拾東西,拎起包包走人,回家。
老一輩都是過農曆生日
但老爹八月三十生
四年才有一次閏三十
吃豬腳麵線的次數
跟平常人比,硬生生少了四分之三
所以從小都是我跟他一起過生日
上了高中,認識小賤
生日恰恰好跟老爹同一天,
看到他的生日,很自然就會想到老爹
等上了大學,我就開始分開來過
去年他生日,我在實驗室作實驗
學校要期中考,一個字,忙
跟姐說好,請花店送花到家裡
我算算時間差不多,花該送到了
打電話回去,他難得說話聽得出笑容
在病況越來越不樂觀的時候
他還是很開心的跟我說謝謝,說他會好好加油..
我一直記得那天傍晚打開電子信箱
花店寄來老爹收到花束的照片
當初真的不曾想過,那個開心又緬靦的笑容
如今再也看不到...
--
真的很快,一年就這樣過去了
當辦完老爹的喪禮
坐在家門口的台階,看工人把布棚一片一片拆下來
我才在想,不知道一年後,兩年後
甚至十年後的我,會用什麼樣的心情
什麼樣的想法,面對老爹,面對他所留下的期許。
但一年,就這樣轉眼飛逝
這一年發生很多事情,大部分都被我留在心裡
即使說出來,言語之間也很保留
老爹過世之後,我不太願意表現自己真正的情緒
不想被看穿,也不想依賴
我知道我可以很依賴,可以很坦率
但是,當"責任"兩個字成為我生命裡的first priority
角色轉換,我選擇不同的方式過生活
所以,有段時間即使心情不好,也是嘻皮笑臉
即使心情沈重,也裝得事不關己
只有一個人去看老爹,或深夜禱告的時候
才敢卸下偽裝,讓自己的情緒發洩。
我一直在想自己的未來要怎麼辦
老爹知道我很想作研究,所以考完大學選擇志願
並沒有強迫我去選擇熱門的科系
而是讓我照自己的想法走
我知道這步棋很險,大二的時候也曾經想要放棄
但他始終沒有多講什麼,只說我作什麼他都支持
於是就這麼跌跌撞撞,我念完了四年的大學
他唯一求我的,是去年的研究所考試
希望我先不要當兵,陪他對抗病魔
其實那時候的狀況,即使他不講,我也會考
但考了個榜首回家,卻讓他既高興又擔心
高興的是我可以陪他
卻又擔心我是不是挑了個
蠱毒魍魎才會去念的研究所
所以"隨便考考"也榜首?
後來挑肝炎中心的老師當老闆
一部份的原因,就是想讓他知道
我們所的師資陣容,
有負責照顧你的大夫,要糟也糟不到哪裡去。
只是,當他真的走了
在那個沒有辦法冷靜下來的時刻
留給我的最大衝動
就是想張開雙手,緊緊抓住我身邊每一個我所愛的人
我想盡我一切所能,帶給他們幸福與安全
這樣的想法,在過去的一年裡
伴隨我的心思意念,片刻不離。
傍晚回新竹之後,
我娘來接我,車上還有姑婆
看到我就開始數落大伯的不是:
"奶奶在大伯家裡過世
為什麼喪事不在家裡辦?
要移到殯儀館去?"
大三時,有回我爸跟我開車出去兜風
在車上,他突然冒出一句話
"以後討老婆,千萬不要找那種有錢人家小姐"
"為什麼?"
"大小姐脾氣耍起來,你會吃不消吧?"
"不是有錢人家小姐,也可能脾氣不好吧?"
"那....至少找個會彈鋼琴的女生,
會彈鋼琴,氣質都比較好,不會沒事發脾氣..."
"爸?"
"幹嘛?"
"你兒子從小到大,追過的女生每一個都會彈鋼琴,但沒有一個脾氣好。"
"........."
彭家的男人,從爹爹叔叔伯伯到阿公
每個人的牽手,漂不漂亮是一回事
但清一色都很能幹,強勢,任性,霸道,不容男人有第二句話
每年的大年初三,家族聚會吃飯
看幾個大男人偷偷摸摸圍在一起,活脫脫是PTT俱樂部違法集會...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生態?
比較可能的揣測是:懶。
畢竟,事業有成的代價,就是回家累趴趴
有人在家裡打點一切
即使耳朵會不太清靜,也還ok
但,這樣的前提是建立在兩者的個性
剛剛好互補,一個溫,一個急
一個主動一個被動,才不會有太多的摩擦
只是,這群英雌之間,可一點也不互補
所以婆媳戰爭在家族裡,一向是很嚴重的問題
特別是奶奶和大伯母,兩個人的戰火
一路延燒四十年,四十年有多久?
這陣子看了奧運的紀錄片
從雅典雪梨巴塞隆納漢城洛杉磯莫斯科蒙特樓慕尼黑回溯
當我看到1960年的東京奧運
心中一陣感慨,沒想到這兩個女人的戰爭
從記錄片還是用黑白膠捲的時代,
就已經開打...
更誇張的是,現在還從地上燒到天上...
關於這兩個女人
我只能用一句話形容;刀子嘴豆腐心
但,刀子嘴長在她們臉上
被切成豆腐的心,是別人的...
有時候我真的很佩服他們兩個
阿公很早就過世,奶奶帶大兒子女兒,個個事業卓然有成
大伯母則是非常會持家
光是大伯一個小學老師的微薄薪水
她就有本事塞飽五個堂姐一個堂哥六張嘴
而且每個人結婚的時候
還幫他們買房子,每次我爸媽提起這些事
光聽就令人嘖嘖稱奇...
但,這兩個女人同在一個屋簷下
不合就是不合,有很多理由,也有很多藉口
總之,從阿公還在的時候
就是砲火四射,硝煙滿天
而且,奶奶十幾歲生大伯父
大伯父二十歲就結婚,生小孩
於是乎,傳統的大家族幾乎都會見到的場面:
我的大堂姐跟我小叔叔一樣大
小時候總覺得這種事情很詭異
更詭異的是,阿公很早就過世
但過世的時候,卻把還在襁褓的叔叔
托孤給大伯母,畢竟奶奶能幹歸能幹
卻很愛玩,個性上也很任性,甚至,嗯,有點自私吧
大伯母是阿公媒妁之言,幫大伯挑的
阿公的眼光很準,他自己也知道
所以他覺得把叔叔交給大伯母準沒錯
事實證明,阿公犀利的眼光,到人生的最後一刻依然奏效
大伯母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特別是對阿公,所以她把叔叔當成兒子在帶
一手拉拔長大,兩年前大伯母過世的時候
叔叔的哀慟,比堂哥堂姐更讓人印象深刻。
但,這樣的舉動卻讓婆媳之間的嫌隙更深
或許這是阿公當初,所始料未及的吧?
而且,長年的婆媳戰爭
大部分的親戚幾乎都是奶奶那一邊
大伯夾在中間,老實說很無奈
在老爹結婚前幾年,大伯決定搬出去
遷到現在住的地方,奶奶則是留在老家
後來老家租出去,她跟著孝順的老爹
一直住在我們家裡,所以小時候我是給奶奶帶大
只是那時候很不懂,為什麼大伯母跟奶奶總是避不見面
但很喜歡互相放話?
大伯非常關心我的教育問題
覺得我可以好好栽培,所以三不五時都會繞到家裡
來問問我什麼時候要進小學啦,該找什麼樣的班級之類的
但,也都是偷偷摸摸的一個人來
後來年紀稍長,知道這些來龍去脈
那時候真覺得結婚是件可怕的事情。
老爹在這場戰爭中,一直是個很無辜的角色
他很孝順,所以不得不挺奶奶
甚至學校剛畢業,考上堂口,卻放棄在台北的職位
選擇回新竹當個地方主管
去年老爹過世,聽到他的同學很不解的問
"他當年為什麼要回新竹,留在台北
今天不知道已經當到什麼亂七八糟的了..幹嘛回來呢?"
但,他回來了,而且卯起來挺奶奶的結果,
就是被大伯母卯起來的嘴刀刺得奚哩嘩啦
連帶的,印象中很小的時候,數量逼近半打的堂姐們
對於老爹也是很不友善,覺得他跟奶奶是"同一派"的
老爹又不懂得幫自己解釋,當年很多誤會就這麼卡在那裡
即使大伯母也知道老爹是孝順,沒有惡意
甚至私底下會跟別人說
老爹是家族裡腦筋最聰明,也最明事理的
但抬面上,關係始終停留在冰點
直到我小學三四年級,大堂姐有對象
大伯母非常不滿意,幾次見面結論都是一個怒字
最後大堂姐也怒了,離家出走
人在哪都找不到,老爹從大伯那裡得知
急得跳腳,娘利用堂口優勢跟打聽八卦的絕佳能耐
輾轉(真的是超輾轉,我想都想不到的妙)找到大堂姐
老爹出面扮和事佬,希望大伯母能夠諒解
可惜大伯母一時之間嘴巴軟不下來,
爹跟娘只好打腫臉充岳父岳母,幫忙打點一些結婚的時候
娘家該準備的東西,先順利把婚禮辦完
後來大伯母,才偷偷摸摸把原本要給女兒的嫁妝之類的東東補上。
也是經過這一次,老爹和大伯母之間的關係,才獲得化解
奶奶中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住在磚窯的朋友家
但後來那個老奶奶身體也不好,照顧不了
只得另外找方式照顧,但養老院跟外勞都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最後決定幾個兄弟之間輪流照顧
不過每個人幾乎都是雙薪家庭,夫妻白天都有工作
幾乎沒有時間照顧,輪個幾次,大家都累得哇哇叫
最後只好拜託大伯母照顧,畢竟她是家庭主婦
平常在家裡帶堂姐"們"的小孩,時間上比較允許
於是,這對婆媳再度碰頭。
事隔多年,兩個人都當了阿媽,阿祖
年紀有一把,大伯家裡也是兒孫成群
要再有什麼婆媳問題,老實說,還蠻難的吧
多半都是翻翻舊帳,可以輕輕翻,也可以翻得逼逼剝剝
只是,要翻又能翻多久?
升大三的初夏,一直有糖尿病的大伯母病情急速惡化,過世了
奶奶曾經試圖要參加葬禮,讓堂姐們非常的怒
其中存在誤會,但我這才發現,原來婆媳戰爭影響有這麼的深
即使主角已經不在,那些衝突的痕跡,卻能然留存在活人的心裡
後來,大家決定請外勞來照顧奶奶
而且讓奶奶回到我們新家來住
畢竟空間大很多,而且有庭院可以散步
我記得有一次陪奶奶看電視,看到一半她突然跟我說
"其實你大伯母過世,我也是很難過,只是..."
然後就沒有再說什麼,但,我想我可以猜到她想說什麼吧。
幫奶奶守靈的空檔
娘問我,奶奶知道老爹的死訊這件事
跟她這陣子身體急速退化,有沒有關係?
畢竟兩件事情之間,只差了一個月又三天。
我說,應該有吧,但,這不是我們可以改變的。
奶奶的人生,建構在她的任性跟不服輸上
老爹的孝順,讓她為所欲為,
畢竟,有個負責收尾的兒子,默默地在後面挺她
她的任性得以伸展到極致
而大伯母的存在,讓她的不服輸個性
找到對手,雖說婆媳戰爭打起來驚天動地泣鬼神
但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她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份
即使流彈傷及無辜,對不起,奶奶這部分是自私的
誰都沒有資格申請賠償...
某種程度上來說,大伯母的過世,讓她的生活失去了鬥志,或說鬥性吧?
而老爹的過世,則讓她失去了活下去的積極性
其實,以奶奶的 冰 雪 聰 明
用膝蓋想也猜得到,半年沒來看她的老爹,一定已經過世了
只是老人家的任性,會讓她還抱著一些些希望
當她認真的問起,我們給了認真的答案
就像曖昧的男女試著戳破模糊的界線
答案不論是好是壞,總是不可逆的...
因此,當深夜,奶奶的遺體運到殯儀館停放
回程的車上,邊開車,我心裡想著
"當愛她的人跟她所恨的人都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
或許,換個跑道,她會活得比較開心也不一定..
剛才聽朋友說,她學長的父親過世了
肝癌,又是肝炎肝硬化肝癌三部曲
聽得我心情沈了下來,也許是因為老爹過世還不到一年
這種事情會讓我感同身受吧
有時候人生很多事情,真的不是我們可以自己掌握的
上帝要怎麼安排,嗯,不知道。
去年底事情告個段落,我就跟自己說
這輩子再也不碰任何跟B型肝炎有關的東西
反正我的實驗室是作C型肝炎
怎麼樣也跟B肝無涉
但話是這麼說,前兩個禮拜,從日本回來之後
跟老闆討論今年夏天要開始作的新題目
老闆把中心主任給她的新計畫丟給我,居然還是B型肝炎...
這幾天唸書作實驗的時候不免感慨
老爹是因為SARS延誤就診時機,因為B肝失去生命
我則碩一研究SARS,碩二作B型肝炎
到頭來要靠殺死老爹的兇手來拿碩士學位
是諷刺,還是給我復仇的機會?
前兩天跟小黃小小黃吃飯
他們聽到我要作B肝,像是我要搶他們家的飯碗一樣
但聽說院長說B肝是夕陽工業,沒什麼好研究的
讓我心底一涼,不過這幾天把paper念一念
看看身邊有這麼多人還是為B肝所苦
我想,天底下沒有夕陽疾病吧?
只有抱著夕陽心態看研究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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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兩天看完讓愛飛翔,後來就作了個夢
夢到在家裡看電視
體育台在重播職棒元年的總冠軍第六戰
新竹那場,當黃平洋讓最後一名三商的打者打出中外野高飛球
興奮的衝向捕手慶祝封王的畫面裡
我看到後面模模糊糊的觀眾席,有我跟老爹的身影
當年37歲的老爹英氣煥發,跟小學四年級,10歲矮冬瓜瘦皮猴的我
一個高興得鬼吼鬼叫,一個則是垂頭喪氣拉著兒子準備回家
我看著畫面,倒轉,重播,倒轉,重播
想從畫面裡抓住些什麼
直到醒過來,才發現臉上都是淚水...
很多時候,當下真的感覺不到什麼叫做難過
總是要等到很多年過去,當你生活開心
或有所成就有所收穫,想找他分享的時候
才會發現,原來他的告別,是這麼的令你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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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邊寫文章,邊跟朋友討論她該怎麼去探望的事情
其實心意最重要
不必去嘰哩呱啦,說些節哀順變要堅強之類的贅詞
病情病因病程之類需要重啟痛苦回憶的屁話更不必問
要掩飾心裡的悲傷辦喪事已經很累人
給個擁抱,給個安慰的眼神,無須言語
就已經是最大的安慰了。
簡訊也不錯,至少不會有尷尬的場面發生。
for Mother's Day
今天是母親節,我家今年多了個媽媽要過節
一群人殺去餐廳吃飯,但因為偷懶,沒有把嬰兒推車帶出門
陳小葳看到餐廳人多,瞬間high起來,不肯睡覺
於是乎大家要輪流抱她,讓其他人可以空出手來吃飯....
吃完飯就是我最不樂意的活動:拿紅包去給住在大伯家的奶奶
我奶奶是很傳統的台灣婦女,不是很強調母親節
但對於兒子們的禮物,卻相當在意,基本上,包錢比禮物來得有用
一則她不必去詢問禮物的價格,看看兒子們的誠意夠不夠
再則她老人家始終認為,一樣的東西給她買,不去屈臣氏一樣全台最便宜..
所以,重點只有一個:包錢就好了....
問題是,我奶奶到現在都不知道老爹過世的事情,每次去都要想理由搪塞
"為什麼我爸自己不來..."
善意的謊言很難編織,特別是這樣的事情,我媽我姐我姐夫都不想下車
每次都是我自己得去面對,不過這樣也好,謊話一個人說比較不會穿幫...
最近輪狀病毒肆虐,奶奶前兩天也中標,上了樓,因為嚴重腹瀉她虛弱的躺在床上
看了紅包也沒啥力氣多說什麼,我只交代說爹娘去公司參加母親節活動啦
老姐和姊夫回娘家去了,我早上回新竹都沒遇到人,只被電話通知叫我拿紅包來之類云云
奶奶對於這樣的說詞沒什麼懷疑,至少,紅包是真的,顯然很可能有這麼一回事
所以只叫我回去叮嚀我爸,生病了不要到處亂跑,就沒再說些什麼了...
心虛的下樓來,離開大伯家,有時候,我還蠻希望也可以用一樣的謊言催眠自己
當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認真的期待我爸還會回來
即使一直黃牛,希望卻始終還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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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今天,才發現,當我說謊的時候,說話會變得莫名其妙的快...
ཀ年的春天
照片是上禮拜六拍的
在等實驗的時候,去後門的starbucks買咖啡
忽然發現牆角邊的櫻花開了
今年看到的第一棵....
從我有記憶開始,老爹就常帶我去賞花
小時候會覺得,大型生殖器滿山遍野的開
有什麼好看?但隨著年紀慢慢長大
這習慣居然變成我們共同的嗜好..
不過我們心知肚明,父子倆在拈花惹草上面
一個懶過一個,在家裡種花種草只是徒增生態浩劫
所以寧願跑來跑去,也不要拉起衣袖親自動手
更何況,連橘子跟柳丁,蔥跟蒜都分不太清楚
最好不要對我們照料植物的能力,懷有太多的期待
新竹可以看的花花草草其實很多
好比二月的台灣欒樹,三月的杜鵑,羊蹄甲,六月的油桐花....
在竹中唸書的時候
學校到了春天,真的應了那句煙花三月
到處是杜鵑花跟早開的羊蹄甲
加上學校在半山腰,霧氣繚繞,有時候上課看風景就看到傻眼
有一次,回舅舅家吃飯
又跟我爸提到這件事
他興致一來,"走!!"
親戚還以為我們要幹嘛
父子倆扛著腳架跟單眼相機就往外衝....
上了大學,台大是座大型植物園
校園太美常常是我蹺課的絕佳理由
有時候躲在舊總圖,或在文院偷間教室
邊看風景邊唸書,發呆,說不出的愜意
宿舍一到下學期開學,就會有台灣欒樹開花
整個宿舍區都是,黃澄澄的花隨著時間
慢慢轉成紅色,咖啡色
接著就是櫻花開花....
學校的櫻花沒幾棵,以我淺薄的植物知識
那幾棵應該也都是山櫻
雖然沒有吉野櫻那種波瀾壯闊的美感
但也有自己的風韻
特別是就農場邊的那幾棵
每年總是開得很絢爛,可以殺死很多捲底片
跟我爸炫耀過很多次
學校的櫻花很漂亮,有機會上台北來看看
他也不是不願意,而是搬了新家
建商在社區裡種了很多櫻花樹
我爸對於那幾棵櫻花,非常有信心....
台灣的建商有時候真的很有幽默感
我家巷口附近的空地,最近也要蓋房子
建商的推案就把那地方比喻成瑞士的盧森(Lucerne)
可是,哪來的盧森湖?哪來的百年木橋?
那來的沈睡獅子?不要跟我說
我家旁邊的小山丘,是建商心目中的鐵力士山
可怕的想像力跟驚人的幽默感...
不過,話雖然這麼說,我家社區的建商
當初為了因應社區名字裡有櫻花兩字,卯起來種了一堆櫻花樹
雖然氣候真的不對,死了一大堆
可是櫻花樹部隊帶著櫻花精神,前仆後繼的犧牲下
第二年社區真的就有櫻花開花了
雖然所有的花苞加起來還沒有社區人口多
可是至少帶來希望,每年我們都在看
這回可以開多少?
禮拜六回到新竹
天都黑了,吃完飯,跟我媽說要在社區走走
我媽很得意的說,今年櫻花開得很漂亮
明天早上你自己看...
第四年的櫻花
希望,我爸也能看得到...
在經過三天兩夜的檢查
我的肝臟因為特異性
容易造成手術困難以及併發症
所以不能捐給我的父親
好快...一年了...
我還記得醫生在筆記本上
把我的肝動脈靜脈膽道門脈畫出來
聽到結果只有天旋地轉的感覺
當醫生離開,在病房走廊上苦苦哀求
即使捐贈者有敗血症死亡的風險
我還是想要試一試,
只要可以看到我爸能開懷的再吃一次辣
但行醫者究竟有他們自己的原則...
一年過去了,有時候會想
如果當年真的開了刀,如果我因為敗血症死亡
又如何?
命運女神的玩笑開多了
再堅強的人也會傻眼....
前幾天,夜闌人靜的時候
在朦朧中忽然意識到父親已經過世了
我是個沒有爸爸的孩子
於是驚醒過來,再也沒有入眠....
最近越來越覺得,有時候我一直在任性行事
用幾乎滿弓的張力走在極端上
壓迫周圍的人喘不過氣來
潛意識好像期待老爹會再度現身
在我作錯事的時候即時出來糾正我
但....那佝僂的身影
終究沒有出現,只有清晨基隆河的薄暮和黎明的陽光..
To My Father 彭秋杞
1953-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