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賢子孝
暑假一開始,從日本回來之後
碩二的題目大致底定
同時,我也決定我要重考
沒有什麼特殊的緣故,加速了我的決定
只是單純的把當時考量的事情列出來
重考最符合當時的需要
畢竟當醫生進可攻退可守
可以作研究,也可以兼顧收入
而且我還可以照顧家裡
比起帶有太多不確定性的出國唸書
重考似乎是比較保險的選擇
更重要的是,出國會讓我害怕寂寞
雖然我已經習慣孤單,習慣獨來獨往
那是因為我深知有個家在背後支持我
但離家千萬里,那樣的距離讓我感到恐懼
寂寞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不管是自己寂寞,還是讓別人感到寂寞
而且比起我自己,我更擔心我娘
如果我出國唸書,她要怎麼照顧自己?
於是,一向敢衝趕闖的我
某種程度上,選擇了最保守的決定。
隨之而來的問題是,要怎麼準備考試?
我並不排斥當兵,只是醫學院念七年,再當兵
青春都不青春了,等到畢業,我都老得一塌糊塗
然而,在兵役體位的觀點上,我身強體壯
要找到可以免疫的理由,幾乎是不可能
直到猴子破冬,大家去唱歌,他給了我一個點子
"減肥"
我的身高170,體重一直在53-55打轉
因為我是69年次,替代役體位只要服12天的國民兵
替代役體位的最輕重量是47.6公斤
跟我的體重相去不遠,暑假感冒一個禮拜
不知道是因為飲食還是病毒的strain很特別
幾天之內,我的體重就急遽下降到50公斤
47.6對我來說,真的不是個遙遠的數字
這讓我開始認真盤算起"逃兵"的可能性
只是,另外一個問題隨之而來
如果順利免疫,是不是意味著,我碩二要邊作實驗邊補習?
可以的話,我真的很想,不然碩士班畢業才重考
還是硬生生浪費了一年,但兩件事一起作,讓我感到非常的惶恐
我很在乎的事情,都會很謹慎的規劃,執行
要不是先幫自己留好後路
再不然就是拉高層次來處理事情
我是個沒有安全感的人,所以習慣作到完美,讓自己安心。
但,我也很清楚,我是那種一次只能做好一件事的人
同時去做好幾件事情,我會亂掉
因此,要不要減重逃兵?要不要同時作實驗,重考?
成了暑假一開始,我面對的課題
但不論如何,我的實驗步調就緩了下來
subject GRE也沒有在準備
感覺得出既然要重考,我的心似乎就沒有辦法留在實驗室裡
那種感覺真的很糟糕。
作實驗需要投注熱情,才會有動力去實踐你的想法
才有創意去贏造你的想像
沒有熱情,就沒有動力更沒有想法
實驗室不是辦公室,像遊魂一樣在實驗室飄來飄去的感覺
讓我感到很厭惡,不過我很清楚
當我決定選擇要重考的時候,潛意識就會開始調整我的生活重心跟步調。
那段時間,有機會我也會問問別人的意見
這時候才轉醫好不好?
特別是已經待在那個圈子裡的人
好比老魚跟教會的允文姐
但他們都不是那麼支持我走
畢竟醫生有醫生自己的壓力跟煩惱
還有在執業與研究之外的人事傾輒
在台灣想作研究,得待在大型的教學醫院
但要待在大型教學醫院,現在醫生生產過剩
想混進去,有本事之外,要有靠山有人脈要玩派系
在許許多多的交際應酬,經營人際關係之間
還要門診,要臨床,那樣的壓力
有多少時間可以留給研究,有多少時間可以好好思考?
他們那樣說的時候,我立刻想到PJ
PJ是我考進研究所的時候,第一個想找的老師
但他先收了兩個推甄的學生,沒有空間可以收留我。
PJ從台大醫學系畢業之後,去U. Penn念Ph.D
待在Fox Chase Cancer Center作了幾年研究
然後才回台灣
回台灣之後,因為當時老闆的要求
他同時作研究跟當臨床醫師
搞到後來,壓力過大而胃潰瘍
進研究所之後,打過幾次照面
上了他的課之後,可以體會出這真的是個天才
甚至天才到,我們這些常人無法理解
記得碩一分子生物學下課之後,我回頭跟小黃講
"你們老闆是打算解螺絲帽的genome嗎?"
從此替他博得火星人的稱號
但每次看到PJ,我都會覺得他是個陀螺
不停的轉轉轉,在門診在實驗室在病房在會議室之間轉轉轉
他的生活超級充實,兼顧實驗兼顧臨床
但他忙碌到,幾乎沒有時間跟任何人講上三句話
我真的很好奇,他有沒有給自己留下休息的時間與空間?
在國外,醫生很少會同時走臨床跟研究
在醫學院畢業,進入臨床訓練前
就一定要作一個抉擇
王姐暑假也提醒了我,不可能貪心到兩邊都要抓
那會把自己累死
我不會想成為PJ,即使研究作得再好
如果沒有把時間留給自己,留給家人
沒有讓腦袋有放鬆的時刻,沒有讓心情有舒展的空間
相對於終日無所事事等死
那樣的生活彷彿是過去的老爹,是在"趕死"
我想要多留點時間給我自己
多留點時間給家人,跟我所愛的人
我一直記得大四最後一堂國文課
劉少雄把東西上完,合上課本
話題一轉,忽然跟我們談起他的生活態度
我一直很喜歡他的課,他看人生的角度很感性
但在那堂課裡,讓我最訝異的是
他重視家庭生活的程度。
我很難想像,學術地位高到成為一流學府教授的人
要他在事業跟家庭之間作抉擇的時候
即使還年輕,即使還有衝刺跟成長的空間
他依然選擇留在家裡,多陪陪小孩,陪陪家人
一開始我覺得這聽起來有點娘
但後來當溫世仁過世,看他的小檔案
我很驚訝的發現,溫一生最心滿意足的事情是
"妻賢子孝"
一個人生充滿傳奇,事業有成孚眾望的人
最在意的不是賺了多少錢
圓了多少夢,而是妻賢子孝
我不想去追究他有沒有小老婆這種八卦
但當時我很訝異,為什麼他們把家庭看得這麼重?
當老爹過世,我才曉得
值得訝異的不是他們,而是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在老爹過世之後,我花了很多時間去回憶我們生活的點滴
才慢慢體悟到,他花了很多心血在經營這個家庭
或許大家不是天天窩在一起
卻總能像朋友一樣,促膝常談,聊聊工作上,課業上的心路歷程
老爹很努力讓家庭的關係,不只是拿來睡覺的房子
彼此之間的維繫不單單因為負擔跟責任,權利與義務
有時候看到某些家庭的關係,似乎只是印鈔機跟燒錢機器
我才開始懂得珍惜,父親所努力付出的一切。
我不太習慣留太多時間在家裡
就像我從小就不愛跟家族一起旅行
畢竟共同生活久了,會煩,而且話題繞來繞去會膩
但不管怎麼跑,我很確信,我的心一直惦記著家人
就像去日本旅行的時候,鄺媽所說的那句話
"出外旅行之所以令人感到愉快,是因為你知道你還有個家可以回。"
所以,當我開始思考一旦念醫學系
可以有多少時間留在家裡,陪陪家人
我的決定又開始動搖了
畢竟當醫生勢必要犧牲許多的時間
如果要作研究,恐怕連個人空閒都顯得奢侈
我適合這樣的工作嗎?
剛開始想這個問題的時候
我總會安慰自己,如果沒機會作研究
就當個小醫師就好啦,這樣要時間有時間,要錢有錢
但,真的是這樣嗎?
我知道我是個好勝心很強的人
當挑戰在那裡,我就會奮不顧身的往前衝
如果真的淪落到變成小醫師,我想我會很沮喪吧?
只是,如果選擇了這麼忙碌的工作
當初想要照顧家裡的理由
是不是就沒有辦法達成?
想要順便作研究,也變成很奢侈的夢想?
就像古巴漁夫的故事
我要選擇的是悠閒的釣魚
還是賣魚買船賣船買屋賣屋開公司
然後才來度假,悠閒的釣魚?
回頭想想,念了六年的biology
我覺得我在這行走得還蠻愉快的
需要去作改變,然後七年之後再重新拿起pipetman
回到研究工作上?
我是不是在繞遠路?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