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mpduck

我們實驗室在醫院是研究單位，不必面對病患
醫檢大樓所在位置更是天高皇帝遠
但常常還是會看到病人在實驗室走廊穿梭
迷路是一部份啦，多數病人則是來抽血。
隔壁阿寶姐實驗室的老闆是醫生，利用看診之便，
會請病人來六樓抽個血，檢驗之餘，順便作研究。
有時候C型肝炎病患要進行干擾素治療，要事先預作治療前的說明跟提醒
也是來六樓報到。

所以，實驗室看到的病人，多半急性肝炎發作，或正在投藥治療，
從黃疸造成乾黃的皮膚，渾濁的眼珠，甚至削瘦的身形
不難了解肝病對於他們身體所造成的傷害。
但特別的是，如果是男性的病患，幾乎都是和老婆或媽媽或女朋友一起來
如果是女性的病患，卻多半是形單影隻

我也說不上來為什麼會這樣，似乎面對病魔的威脅
男性會突然變得很依賴，變得很無助，有一次跟老大討論進度
在會議室，長桌的另一端，阿寶姐跟一對夫婦解釋干擾素療程
先生C肝急性期，沈默的坐在椅子上，什麼話也不說
太太則不停的問問題；
「飲食要注意什麼？」「療程要持續多久？」「有什麼副作用？可以用什麼方式減緩？」
「成功率有多高？」
「妳們說最好不要有性行為，那真的要的時候，帶保險套可不可以？」

我忽然想到我媽，老爹生病六神無主的時候
也是她像母雞帶小雞一樣，所有的事情從上到下一一打點
睜地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等那對夫妻起身走人，我回過頭來
只見先生的手，緊緊的扣著太太的手，兩個人並肩走出去的背影
跟當年老爹，娘一模一樣。

從小到大都被教育男生要獨立，要能照顧另一半
要給旁人安全感，要懂得自己照顧自己
但身為男性，許多人似乎只學到沈默，只學到在遇到困難的時候忍耐
把小事情拖到很大條，拖到小病變成大病，才被家裡的撈叨婆擰著耳朵來醫院報到
才敢吐露面對病魔，心中的惶恐。

但相對於此，那些單刀赴會的女性，又代表著什麼？
除了她們比較懂得照顧自己，除了她們不想讓另一半擔心
除了她們似乎很堅強，除了她們覺得自己可以應付得來之外

我想，兩腿夾著小雞雞的我們
似乎得慢慢學著用行動表達自己的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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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訪實驗室的，還有另外一種病人
不是來抽血，也未必是肝炎，而是來找朋友
而且，會殺進實驗室的朋友，多半都是重症。
小病好比鼻毛過多影響呼吸，牙齒骨折眼球抽筋的
看完醫生會把我叫出去，玩耍一番才放我回來，不太會直接殺進來
也因為這樣，我不太樂意在實驗室遇到朋友，畢竟壞消息總是多過好消息。

但念生物，念bio-tech，很多人連生病都很天才
中午學長的朋友來找他，鼻咽癌復發來作化療
進門第一件事，就是拿去年十月的Nature Paper跟學長聊
「你看，這篇就是在做我這種cancer，他們用siRNA看蛋白質表現量的差異。
「台大醫院的醫生是用Real time PCR來test，用copy number的變化量，
來預測我的癌症會不會復發，你看，上次報告指數一上升，就復發了，
這技術很準，很可靠。」
我在旁邊的bench作實驗，只聽得一愣一愣的
很難想像生死相關的重病，可以說得這麼事不關己，好像癌症不是長在他身上
自己只是一個事不關己的研究人員，在冷眼旁觀。
到底是科學之美，讓他忘卻生命，還是唸書念過頭，
玩物喪志，連什麼時候該表達什麼樣的情緒都忘記了？

或許這樣也好，以平常人來說，面對這樣的疾病
壓力常常直接將信心擊潰，一把捏碎繼續活下去的渴望
像他這樣什麼都不在意，不管生命還有多長，不管希望還有多大，
每一天都是愉快而有趣的。